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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猎魔(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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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猎魔(10)

    刑侦局副局长的办公室有别于重案组的办公区,安静而整洁,每一件物品都摆在它们应当在的位置。但色彩单一的文件夹边,居然放着三本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

    这三本的封面图案怪异,设计感极强,难怪明恕一进门就注意到了。

    “萧局,你找我?”工作时间,即便已经关上门,明恕仍是装得有模有样。

    与萧遇安共事已有一阵子,但在市局里,他从不主动找萧遇安,也不参与任何与萧遇安有关的闲聊,提到萧遇安就是一句疏离的“萧局”,至今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与萧遇安的关系。

    “坐。”萧遇安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位置,“罗祥甫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明恕拖开靠椅,目光停留在那三本上,发现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墓心”二字。

    “萧局,你在看墓心的?”

    萧遇安扫去一眼,“我和鲁昆接触过几次。他在作案时不存在精神问题,但现在很明显已经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

    这一点明恕深有体会。

    在书瀚咖啡馆,他亲自与鲁昆对峙过。那时鲁昆的状态可以说是癫狂,在连杀两人之后,彻底亢奋起来。之后在分局,鲁昆陷入癫狂后的低落消沉,情绪在几个阶段中相对最接近正常人。再之后,当鲁昆将自己的行为与联系起来,认为自己受到了墓心的教唆之后,就“疯了”。

    客观来讲,这就是掉进了自我意识的圈套,在脱罪这一诱惑下,不断说服自己——我没有错,我只是听信了别人的话,罪大恶极的人不是我。

    这在刑事侦查中并不少见。

    “鲁昆几乎每一句话都会提到墓心,我看过他在分局的审讯记录,这中间有个转折时间。”萧遇安说:“在7月6号,也就是罗祥甫的尸体被发现之后,鲁昆才开始坚称自己受到墓心的引诱。”

    明恕:“难道是有人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向鲁昆灌输了什么?”

    “我也怀疑过。”萧遇安点头,“所以查了北城分局负责侦破这起案子的警员。”

    明恕敏锐地抬眼,“查出什么了?”

    “审讯过程其实没有问题,但是这案子社会影响恶劣,一些警员的情绪受到影响,尤其是经验不足的年轻警员,还有孩子与两名被害者年龄相仿的警员。”萧遇安说:“一名女性记录员当着鲁昆的面,提到社会上的一种说法——凶手受极端思想影响。这之后,鲁昆的说辞突然就变了,将墓心扯了出来。”

    明恕沉思,道:“他的反应很快。”

    萧遇安:“对。那这么一来,墓心就是一个幌子。但站在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的角度,我想,墓心的说不定能给我们一些提示。”

    明恕拿起一本,“唰唰”翻阅,双眼皮一撩,“老板,你是不是自己想看啊?”

    “如果只是娱乐性质的想看,我不会在这里看。”萧遇安起身,“喝水吗?”

    明恕噘嘴,将一支干净明亮的玻璃杯拿过来,“我喝你的就行。”

    两人虽然早已确定关系,但生活习惯差异不小,就比方说百万\小!说与饮水——

    明恕从小就不爱百万\小!说,萧遇安却能捧一本书,从早读到晚,且涉猎范围极为宽广,名著看,市井流行也看;

    明恕喜欢有味道的水,茶也好,咖啡也好,兑的饮料也好,总归要有一丝味儿才肯喝,萧遇安却常年喝白开水,有客人时才泡一壶清茶。

    不过明恕这人“弹性”也大,若是萧遇安让他百万\小!说,他就算再不乐意看,也能苦哈哈地看下去;面前如果放着萧遇安的杯子,即便里面装的是白水,那白水也能下咽。

    凡事讲原则的英武明队,和年长的恋人在一起时,就不怎么讲原则了,甚至将自己放在弟弟的位置,没脸没皮地撒个娇,耍个赖。

    明恕握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北城分局已经把鲁昆从头到尾查了一遍,我们这边把他最近一年的网上动向也挖清楚了,他从来没有与身份不明的人接触过,他所说的‘蛊惑’仅仅是看了墓心的,这在刑事案件里不可作为依据。”

    萧遇安点头,“我知道。不过鲁昆的情况,其实还可以做进一步调查。”

    “嗯?”明恕上身前倾,双手搭在桌沿上。

    这姿势令他看上去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而萧遇安是正在授课的风度翩翩的老师。

    “他所谓的‘蛊惑’在刑事上不成立,但他受到这类书籍影响,却可能是事实。”萧遇安说,“设想一下,如果还有一个人与他心理状态类似,在某种极端条件下读到书中的某一句话,咖啡馆的悲剧是不是会重演?”

    明恕想起一位名叫“佘群”的目击者。

    佘群说,鲁昆当时正在看一本书,封面上写着“有的人就是该死”。

    犯罪类中,通常带有非常浓烈的偏激情绪,这句话只是一种表达,但并非不可能催生心理暗示。

    沉默了半分来钟,明恕摇头,“这只是非常特殊的个例,书本身没有错,错的是鲁昆。就像现在很多家长指责游戏,认为游戏令他们的孩子沉迷。这种看法根本没有道理,因为有错的并不是游戏本身。”

    “书当然没有错,难道你认为我打算追求墓心的责任?”萧遇安说,“不过鲁昆虽然只是个例,但这种个例不该被忽视。墓心的书既然能够刺激一个心理不正常的嫌疑人,那说不定书里也有什么能够供我们参考。”

    明恕立即来了精神,“你发现什么了?”

    萧遇安仍是淡然的态度,“目前还没有。”

    明恕将下巴枕在手臂上,全然不像方远航眼中利落果决的师傅,“我还以为你叫我来,是找到突破点了。”

    “我始终相信一件事突然出现,必然有它出现的道理。鲁昆突然改换说辞,将一个作家搬出来,最可能的原因是转移重点。但是墓心既然已经暴露在我们的视线里,我们不妨顺道查一下。”萧遇安说:“有时候一条线索也许看起来没有什么用,但当最后需要串联的时候,说不定这条没用的线索会成为关键。”

    明恕沉下心来,点头,“墓心我会安排人手去查,哥,鲁昆这案子先放在一边,罗祥甫的案子我有个猜测。”

    萧遇安正色,“我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对罗祥甫案的理解。”

    “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这个猜测——”明恕站起来,在办公桌边小范围踱步,“给罗祥甫引来杀身之祸的可能正是他唯一的爱好,街拍。”

    萧遇安仰靠在椅背上,双手叠在腹部,视线从深长的眼中射丨出,带着鼓励的意思。

    “凶手应该不是罗祥甫熟悉的任何一个人。如果是,ta必然已经在我们这一轮密集排查中露出马脚。”明恕继续说:“我和邢牧之前从凶器、下药、击打情况推断凶手是一名女性,我承认这种推断比较武断,但现在看来,凶手是女人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萧遇安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恰当地点了点头。

    “罗祥甫拍了两年照,文尧那次是闹得最厉害的一次。我刚才接触过文尧,怎么说,她非常厌恶罗祥甫之流,不仅在街头巷尾,甚至在工作场合,她也时常受到老人骚扰。”明恕说:“但她的恨还没有积蓄到犯罪的程度,她在有意无意地寻找发泄的契机。从这种角度看,她是个能够平衡消极情绪的人,她做得出引导舆论的事,却不会亲自去杀人。”

    萧遇安说:“那杀害罗祥甫的,可能是比她受到更大的伤害,并且更恨罗祥甫的人。”

    “对!”明恕一捏拳头,“但这个人隐藏得非常深,罗祥甫也许根本不认识她,排查起来难度很大。”

    安静片刻,萧遇安忽然说:“这是比较常规的思路,你想没想过极端的思路?”

    明恕站定,“极端?”

    萧遇安食指在墓心的书上一点,“有的人本来就该死。”

    明恕眼尾撑开,“哥?”

    “这是墓心书里惯有的观点,也是现在网络上流行的观点。”萧遇安说:“我在电视台有熟人,找他们要过鲁昆那期节目的原始采访记录,其中有不止一人认为,那些被杀的小孩本来就该死。”

    明恕重新拉开靠椅,缓缓坐了下去。

    “这些人真的被吵闹的小孩伤害到必须杀之而后快吗?”萧遇安摇头,“我看不见得。”

    “畸形的恨?”明恕先是犹豫,后眼色一定,“对,就是畸形的恨!”

    “吵闹的小孩,强行拍照的老人,这两个群体看似完全不同,但都造成了类似的社会影响。”萧遇安说,“既然有不少人认为吵闹的小孩就是该死,杀死他们是为民除害,那么同样,也会有人认为杀死强行拍照的老人是‘义举’——这和ta是否受到伤害没有必然联系。”

    明恕双手支着脸颊,“那这样一来,侦查难度就更高了。任何一个心理扭曲的人,如果仇恨街拍老人,都可能对罗祥甫动手糟了!”

    “怎么?”萧遇安问。

    “如果事实如我们所想,那罗祥甫一定不是凶手的唯一目标!ta还会作案!”

    “的确如此。或者说,ta在杀害罗祥甫之前,就已经杀害过别人。”

    明恕无意识地抖起右腿,脸色不怎么好看,“要查的话,只能从积案组的陈年案子中入手,或者查失踪人口。但这都等同于大海捞针。”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金色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室内细小的灰尘染成漂亮的金箔粉。

    萧遇安说,“时间差不多了。”

    明恕显然还沉浸在案情中,“什么时间?”

    “今天不用加班,下班时间已经过了。”萧遇安起身,将摊开的文件合拢。

    “不是”明恕不解,“你让我下班?”

    “你长在这里了?”

    “案子还没破。”

    萧遇安温声问,“你当上重案组组长后,是不是一遇上案子,就不眠不休,不侦破就不回家?”

    明恕一想,还真是。

    萧遇安又道:“如果没有案子,你就迟到早退,不务正业。”

    “我没有!”明恕气咻咻地反驳,“转到重案组来的案子都不简单,我为了破案不眠不休,侦破之后难道不该补一补觉?”

    “没说你不该。”萧遇安已经绕过半张办公桌,走到明恕跟前。两人一坐一站,高低差明显,萧遇安伸出右手,十分随意地在明恕头顶揉了揉。

    “哎”明恕舒坦地吁了口气,毫不介意自己发型被揉乱。

    “案子得破,但也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萧遇安说:“案子查到现在这种地步,不是你在局里熬通宵就能解决,明白吗?”

    明恕当了多年刑警,道理自然是明白的。但放在过去,他硬熬不回家不单单是因为急着破案,亦因为异地恋形如单身,回家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不会做菜,只能叫外卖,吃完还得想案子。这么一来,还不如不回家,吃食堂住办公室,在重案组搭一张床,困了就睡,省时省力,还不会因为独自在家而想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机器也需要保养,何况是人?休息足了,脑子才转得更快。”萧遇安在明恕肩头按了一下,“别赖着不起,收拾一下,晚上到我那里去。”

    明恕“噌”地跳起来,“去你那里是要做‘家庭作业’?”

    萧遇安食指在他眉心一弹,“谨澜昨天来了一趟,放了一堆药材和一只土鸡在我那儿,叮嘱我炖给你补补。”

    萧谨澜是萧遇安的姐姐,未嫁人之前就格外疼明恕,早早将明恕当做家人,如今为人妇为人母,对明恕更是关照,时不时就送点东西来。

    明恕缺失的亲情,在萧家得到了弥补。

    办公室没有摄像头,明恕索性环住萧遇安的腰,“那补完了胃口,你再给我补补别的?”

    萧遇安笑,“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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