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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不强大天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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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百周年活动结束后,市统计局专门做了调查,结果显示活动好评率几乎是满分。市领导还指示《都市报》与电视台,做了城市宣传片《梧桐江州引凤凰》,宣传片在央视晚间12点左右反复播放,据说国家高层领导都看到了,很给卢书记江市长争脸。

    那段时间领导们很忙,不仅要接待来客参观城市“修新如旧”,还要走出去传经送宝。以前评了几次不能成功的“全国文明城市”,今年眼看就要旗开得胜。卢书记对郑雨晴说:“像这种大型的稳妥的活动,还是要靠你们传统媒体,交给新媒体,不晓得会给走成啥样,尤其是老领导,怕不能接受。我现在一看各种电商做广告用的词,我头都炸!什么‘无下限’,什么‘逼格高’,听起来都像骂人,不优雅。今后市里的大型活动宣传,还交给你们,还是政府花钱,你们放炮!”

    郑雨晴大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到账的500万原先只敢看不敢用,怕上次GDP报道把领导惹毛了,以后再没活水进来,卢书记给吃了定心丸,现在终于敢花了。

    她在采编会上说:“挣钱挣得漂亮,花钱也要花得漂亮,可不能当守财奴。能挣会花才是经济的良性循环。好钢使在刀刃上,你们大家谈谈钱的用法?”

    有老同志立刻提:“以前说账上没钱,把老同志应该报销的医疗费给停了,现在有钱了能补发吗?”

    有年轻人提:“很多有才干的年轻人都逃跑了,能不能提高年轻骨干待遇,挽留住人才?”

    还有人提议:“发谁不发谁都摆不平,不如投入基础建设,人才管理也包括健康管理,单位的健身房篮球场年久失修,用这上面谁都没意见。”

    “光说花钱,没说挣钱的事。财源还要广进!那个食堂小李,每天利用我们报社的食堂平台,赚这么多钱,盘活他家资产,我们得问他收场地使用费吧?”

    “我听说物业刘总说市场化,不再拿单位的钱,自己开工资。她哪来的工资,不还是从我们头上挣的?这钱不能那个小团体拿啊,得大家分!”

    张国辉嬉皮笑脸:“别吵别吵!让雨晴老总说说,刀刃是哪里?”

    郑雨晴道:“首先重奖粟海峰、何亮亮和江天佑。这次活动做得好,他们三位是功臣。今后咱们实行首席记者制,重大优秀的稿件和策划,奋战在一线的记者都会获得同样的奖励!剩下的钱,我想都投入在内容的制作和输出上。”

    大家齐声喊:“内容天天给人偷,又不赚一分钱!凭啥?”

    郑雨晴淡然一笑:“有人偷说明有家底。要是连贼都不惦记了,说明你一点都不值钱了。虽然内容看着不值钱,但你要坚信未来内容是值钱的,这个钱,也许不是现金,名声也是啊!流量也是啊!不值钱,也要做好。”

    她环顾大家:“有一些人啊,正能量没有,负能量满满。自己不干活,还容不下干活的人有成绩。食堂小李,自己倒贴钱让大家吃饱吃好,物业刘总,本来罗副总的位子是她的,她给年轻人腾出地儿来自谋生路,现在都能接外面写字楼的生意了,人家汗珠掉八瓣给自己带来的好生活,怎么就看不惯呢?以后谁看不惯,谁自己找点子,自己也谋个好路,那些负能量满满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粟主任终归要告辞。走之前他惨惨一笑:“走了的人,从来都回不去。这你知道。满满的伤心。”

    郑雨晴答:“常回来看看。你就当回来看看你受苦受难的大姐。在外头,过得不如意的时候,就想想我,你就舒坦了。”

    郑雨晴嘴上说受苦受难,其实心里还是有愿景的,至少,省新闻协会的年度好新闻评选,她寄托了很大的期望。按照正常预测,仅丹凤湖小区爆炸案的特刊就足够包揽这届大奖了。

    但是,现在是新媒体当道!评奖新政向新媒体倾斜,专门设立一个奖项叫新媒体奖,报送单位圈定为新媒体。而其他针对传统媒体的奖项,新媒体照样可以参与。郑雨晴拍了拍手边一摞打印出来的参评稿件:“新媒体送评的稿件,八成都是抄袭传统媒体的,咱们评奖原则的第一条,必须是原创稿件,对吧!”

    新媒体人并不介意:“天下文章一大抄!《都市报》参评的爆炸案稿子,线索是从我们江州在线得到的吧!你们也不能算原创。”

    主席劝:“郑社长不要太激动哈!他们以前没有记者证,不抄也不行,不过最近网媒要发记者证了!以后他们就独立调查!”

    新媒体人大度一笑:“欢迎你们传统媒体的人,包括郑社,来我们新媒体高就!”

    郑雨晴两肋窜气,顶得生疼,差点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她审读完所有参评稿件,交上自己的意见,便匆匆离会,并不像其他家的老总,坐等复评结果出来。

    郑雨晴也是不得不提前走人,卢书记在电话里已经批评她了,卢书记一直温和有礼,这样急召郑雨晴是头一次。因为著名企业家、省人大常委、致公党的宋主席,投诉《都市报》。

    卢书记把报纸连同投诉信一起拍在郑雨晴面前:“你不要以为做了一次成功的众筹实践,就用经济效益这一把尺子去衡量所有的新闻!你们手中的话语权,是用来追求真相和阐释真理的!不是让你进行权钱置换的!”

    郑雨晴没吭声,低头认真看报纸:“奇怪,这个记者是谁啊,我们那里没有叫钱多多的人嘛!”

    “我看你拎着箱子,估计要出差。你先放下手头的事,去把这件事彻查一下,不然我没办法跟上头交代。”

    郑雨晴苦笑道:“我这就是把手头紧急的事放下,刚下火车就奔您这儿了。您打算让我怎么处理钱多多,才好跟上面交代?是不是让他去资料室,永远不给上版面?”

    卢书记一愣。

    郑雨晴:“卢书记啊,我虽然还不知道这钱多多是谁,可我想替他求个情……”

    “小郑,你上任这几个月,时时刷新我对你的印象啊!你们《都市报》的表现,过山车一样,建市活动刚刚HIGH到顶点,转手来个新闻讹诈!宋常委说,涉及被调查组进驻的企业总共有四家,你们只提他们一家,主要是因为他们去年没在你们这里做广告。小郑啊,你这是丢个辫子给人抓。”

    郑雨晴叹一口气,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所谓:“书记,反正我检讨都写成家书了,今天索性跟您说点心里话。”

    卢书记示意她有话直说。郑雨晴便口无遮拦,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一阵猛扫:“新闻记者这个行业,已经没法干了。怎么干都是错。只要踏进记者这个行业,就带着原罪。花钱写表扬叫有偿新闻;没花钱写批评新闻叫新闻讹诈;花钱了,既没写表扬也没写批评,那叫有偿沉默;人不花钱,我可以不可以写呢?仍然不行!因为你这是在提前布局,准备左右手互搏。卢书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您知道北京西直门立交桥吧,东西南北上下左右,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违反交规!干新闻也一样,全是G点,碰不得!”

    卢书记:“哎!咱俩到底谁给谁上课?你才全身G点碰不得!你的兵,都是好的?你的做法,全是对的?我怎么听说你又跟新闻协会主席干上了?说人家新媒体怎么怎么恶劣。你这样抵触情绪,会造成行业内部都把火力集中在你这里。我召你来,也是希望你远离是非,多干事,少表态。”

    “不行,再不表态我就委屈死了。我们跟新媒体在一个舞台上表演,人家三节棍飞镖蛊毒全上,而我们根本就是戴着镣铐在跳舞……这也不能那也不给!尤其是纸媒,白纸黑字的,一百年都抠不掉!你训来训去,只有训我!”郑雨晴委屈得声音都变调了。

    卢书记关切地问:“小郑,我可是头一次看见你负能量爆棚。最近工作不是很顺利?有没有什么需要我给你支持和帮助的地方?你呀,要把工作呢,就当成打游戏升级,要有既竞争又娱乐的心态,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不能感情用事啊!你先回去吧,先了解一下情况,再做个文字上的……汇报?让下面工作人员,好好提高一下业务水平。”

    郑雨晴眼圈忽然一红,她低头,吸溜几声鼻子,赌气说:“我就大包大揽了!就批我一个好了。我管理不善,我水平不高,反正我就这一摊了,要死不得活的,求您了,现在记者也挺不容易的!别折腾他们了!”

    “你啊,你这个倔头倔脑的样子,很得老傅真传!好了好了,你们女同志,情绪忽高忽低的,今天,你不适合理性谈话。我们到此结束,不把矛盾扩大化。过两天我再找你聊。快走快走!”

    把郑雨晴轰走以后,卢书记无可奈何地笑了,连秘书都笑:“怪不得江湖都喊郑雨晴‘中二妇女’。跟书记说话都这样冲头冲脑。”卢书记摇摇头:“她呀,这是内外交困,委屈叠加了呀!中国呢,对贤者的要求,要任劳,还要任怨,要负重,还要忍辱。很多人是能够任劳负重的,就是受不了任怨忍辱。”

    秘书想了想答:“在中国,想做一番事业的人,谁不是这样?”

    郑雨晴问罗美林:“荣兴那条稿子是谁写的?钱多多是谁?”

    罗美林坐在雨伞下面:“钱多多?美林我不认识,这稿子是何亮亮邮箱发来的。”

    郑雨晴赶紧把何亮亮召来:“怎么又是你!上次写了检讨,这才过去几天啊!”

    何亮亮低头说:“这是政府通稿,原本是四家企业都在上面,但张副总坚决要求拿掉三家,而且要我必须署名本报记者。我当时就知道会出事,所以,就署名钱多多了。”

    郑雨晴暴怒:“知道会出事,那你还敢发?!”

    “张副总坚持要我发,说这稿子发得师出有名,敲打得了无痕迹。我哪敢跟他抗命?”

    郑雨晴把稿子拍在张国辉面前,怒不可遏:“我看你还是没关够!你怎么一点教训都不吸取?!你到底要把《都市报》给祸害到哪里去?!”

    张国辉避开郑雨晴的暴风骤雨,毫不顾忌地当着她的面点了支香烟:“广告大客户保护名单谁家没有!我打击这些不做广告的,是对大客户负责。客户关系有远近亲疏,老百姓办婚宴,红包一千和红包一百的,不也坐一桌的席吃一样的菜!郑社,你做你的新闻,我搞我的广告,咱俩各管一摊相安无事多好!跟一家人似的,男人挣钱女人花!可你这个女人啊,就是不会安静享福!动不动就说我新闻讹诈,这个在广告学上,叫营销!”

    郑雨晴气得脸色发青,“啪”的一声,把茶杯扔在地上,杯子顿时四分五裂:“张国辉,你把烟给我掐了!本来我在卢书记面前拍胸脯撑大个儿,想把这事给你顶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明天,你自己去市委,跟书记说明情况吧。”

    张国辉按灭烟头:“原来是卢书记啊!雨晴社长,荣兴这家企业仗着政府保护,不晓得有多横!说起来是这代表那代表,天天拿国家补贴肥自己腰包。他老大光外头私生子就三个,还不是一个女人生的,第一我不算曝光他,这是新闻通稿;第二我曝光他也是为民除害,他有一屁股屎,哼,还敢去市委告状。我今晚就把他跟女秘书开房的照片发网上!不怕他不服软!”

    郑雨晴拍桌子:“张国辉,两条路你自己选,出这个大楼,随便你咋搞,要想留下来,你必须循规蹈矩!”

    张国辉皮笑肉不笑:“哟,听您这话的意思,是想赶人下班了!我张国辉,虽然蒙您推荐,但好歹也是组织正式任命的,哪能你叫我走我就走?”

    陈思云把地上收拾干净,又给郑雨晴泡上一杯茶。也给张国辉倒了一杯,张国辉轻佻的口气:“陈思云,风物长宜放眼量,你有前途,没有狗眼看人低。”

    陈思云气得不行,郑雨晴冲她做了个手势,她气鼓鼓地退到外间。

    郑雨晴厉声道:“张国辉,只要我在这里坐镇一天,你就不得放肆!你现在暂停手头工作,下去给我写检查去!”

    “凭什么呀?文章是何亮亮写的,版面是罗美林签的,要写,也是罗美林写啊!屎盆子扣我这儿干吗?”

    话音刚落,罗美林飘了进来,声音激烈到失控:“美林不写检查!检查会影响美林的进步!美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给自己增加污点!郑社长,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美林正准备签样,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张副总他进来了,点名要我发钱多多的稿子,他纠缠我不放,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张国辉嘀咕:“我纠缠你?就凭你那蜘蛛精样儿,你花痴了吧?歌舞厅随便拉一个也强过你啊!脑子有病吧你……”

    罗美林一下跳到张国辉跟前:“你说谁有病?你才脑子有病!你们一家脑子有病!!”

    郑雨晴听得头大,不耐烦地打住罗美林的话头:“好了我知道了!这稿子与你无关,检查也不用你写!”

    罗美林凄凉的表情:“郑社长,你不让我写检查,是不信任我了吗?你是要让张国辉取代我去市委检讨吗?”

    郑雨晴搞不懂了:“哎?罗副总,你到底什么想法啊?你这这这……你想要哪样呢?”

    张国辉:“对呀!你今天磁场又没调整好吧?”

    罗美林惨着一张脸:“新闻无小事!信任重如山!”

    郑雨晴都快被她搞神经了:“那这样好不好,罗副总你写一份情况说明。”

    罗美林惨淡回眸一笑,一脸诀别的表情:“美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若是逼我去检讨,我今天就从你这里跳下去!”

    郑雨晴:“罗副总,我求求你了,别在我这里闹了!要跳回自己那儿跳去,我还要写检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头都给你吵大了。拜托你们二位爷,都赶紧各就各位。明天一早把检讨带着,咱一起去跟书记交个差。都走吧!还站着干吗?!”

    罗美林立即不吭声了,像个魂一样,悄无声息地飘出郑雨晴办公室。张国辉见状也准备溜走,被郑雨晴叫住:“你站住!你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你那照片,你可千万别乱发!我们去年干了一年的好事,别因为你这一件坏事,全给冲跑了!”

    张国辉坐下:“郑社长,其实吧,我跟你透个底,”他凑近郑雨晴,压低声音,很神秘的语气:“这稿子,江市长,是知道的,就算卢书记批评了……最后肯定也是不了了之!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他坐直身体,得意地抖腿:“咱这报社风气不对啊!本来都团结干工作的,现在全凭上头领导谁硬。这样工作是搞不好的……”

    “砰!”突然楼下传来重物着地的沉闷一声,接着有人大声呼救:“快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跳楼了!”

    罗美林真的跳楼了。从她自己的办公室里,纵身跃下。肝脑涂地,魂归西天。

    公安来了,在地上用白灰描出了一个人形。四周围,拉上黄色警戒线。

    罗美林的办公室门口,也拉上了警戒线。被糊上报纸的窗户,大开着。风呼啦啦吹进房间。桌上的一摞旧报样被吹得一地。那香盘,还袅袅冒出青烟。风一吹,青烟立即四散得无影无踪。香盘下面压住一张报样,写有一行红色大字:“美林被郑雨晴迫害致死……”

    门口一群人探头探脑,一阵窃窃私语:“是血书吗?”

    郑雨晴站在罗美林的桌前,眼睛被那红字刺得生疼。她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像是梦游。

    警察问:“听说郑社长是罗美林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请您谈谈当时的情景。”

    郑雨晴喃喃:“我没有迫害她,我和她没冤没仇啊?刚才,在我办公室里,我们为了处理善后一条稿件,进行正常的业务探讨……她表现得,有点怪怪的。”

    警察记录着:“怎么怪法?”

    郑雨晴努力回忆:“她一直就表现怪怪的。所以她说要跳楼,我根本没当真。”

    张国辉从人丛里站出来:“报告政府,我有话说!我是人证。我是这个集团的副总,第一副总,我叫张国辉。郑雨晴和罗美林探讨业务的时候,我在场。”

    郑雨晴立即轻松了:“对了,张副总也在场。”

    张国辉一脸冷峻的表情,他一字一顿对郑雨晴说:“郑社长,罗副总,确实是被你逼死的。我不能撒谎。”

    郑雨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阵寒意从头袭到脚:“张国辉,你说什么?!”

    张国辉重复:“郑雨晴,你迫害罗美林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就是给你逼死的。”

    现场顿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张国辉对警察说:“罗副总的位子,郑雨晴本来是留给自己心腹的!可是罗副总一回来,郑雨晴家天下的美梦就破灭了!她多次在公开和私下的场合里,排挤刁难指责罗美林。我们广大群众,都是看见的!罗副总从高原回来后,一天都没休息,郑雨晴把什么苦活累活脏活都往她身上压!她让罗副总天天值夜班!出了事都让罗副总兜!动不动就写检查!罗副总,罗副总,她,多好的,人啊,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张国辉哭了,哽咽着把台词全部背完。

    郑雨晴简直惊呆了,这个活流氓,居然还是个演技派。

    人群嗡一声,炸窝了:“啊?罗美林真是郑社长逼死的!”“哇靠!劲爆啊!”

    陈思云站了出来,她气愤地说:“我也在场,我也是人证。事情根本不像张副总刚才说的那样!”

    张国辉:“警察同志,这个女人的话你们不要信,她根本不在场!而且她是郑雨晴的心腹,是她的人,一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

    警察说:“你们两个人证,都写份书面证明材料吧!”

    小饭桌的小徐姑娘也看到消息了。她表情古怪地把手机递给吕方成:“这个,微信上的新闻,不一定可信,不过,你看看!”

    吕方成一看就急了,赶紧联系郑雨晴,但是她手机关机。

    刘素英急得快疯了,报纸出版眼看着成问题。郑雨晴电话不通,谁安排采访?谁过来审稿?谁晚上签样?她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团团转呢,突然小粟如天兵天将,英明神勇地出现了:“刘总,知道报社出事,我就回来了!你放心,我不是奔着罗副总的位子回来的!做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刘素英激动得鼻子都了:“太好了!这得让雨晴赶紧知道!她现在估计已经伤心绝望到顶了。可是,现在连警察都找不到她。”她索性直接打电话给高飞。高飞正在外地出差,完全不知所以:“你是谁啊?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有我号码?”身边的人眼看着高总的脸渐渐凝成了一块寒冰。

    郑雨晴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手机,关机。房间电话,线给拔了。桌子上,放了一沓空白的纸和一支钢笔。

    高飞站在她的房间门口,指示服务员:“把门打开。”

    服务员拿出磁卡,吱的一声划开门。门从里面反锁。服务员不知咋办。

    高飞一脚把门踹开。大家冲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是万家灯火,勾勒出一切的剪影。郑雨晴趴在床上,如死人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室内很冷,窗户大开,窗帘被风吹得飘啊飘。

    高飞上去一把抱住郑雨晴:“雨晴!”

    雨晴双眼紧闭,手脚冰凉,高飞急了,拿嘴唇去试探雨晴的额头,郑雨晴这才慢慢睁开眼。

    高飞心疼又惊骇:“你吓死我了!你干吗呀你!”转头吩咐员工,“你们都出去。”

    郑雨晴泪水无声地大滴大滴滚落,厌倦地又闭上眼,转过头,不让高飞看自己。

    高飞有些痛心地说:“雨晴啊,你是个多么坚强乐观的女人啊,出了那么多事都没有打倒你,一个罗美林,就让你失去意志了吗?你是一个报社的社长,你是萌萌的妈妈,你是郑守富的女儿,你有那么多责任,哪能说不接电话就不接电话呢?”

    郑雨晴没任何反应,就是流泪。

    高飞跟她开个玩笑:“你还没钱呢!哪能任性?”

    郑雨晴轻声叹气,悠悠长长,气如游丝:“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跳楼的不是我呢?”

    高飞赶紧制止:“胡说!雨晴,你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郑雨晴轻轻地说:“那样,我就一了百了了,我就轻松了。人言,真是可畏,难怪阮玲玉要自杀。”

    “阮玲玉是没有爱人才走绝路的!罗美林也没有爱人,可雨晴,你和她们不一样啊,你有那么多爱你的人。你有我呢!”

    郑雨晴的眼睛一下又被泪蒙住了,模模糊糊,既看不清灯光,也看不清高飞。

    她眼泪滑下:“你相信我吗?我没有逼罗美林,我问心无愧。”

    “我当然相信你!雨晴,这世界,有六十亿人,绝大多数跟你都没有关系。他们道听途说,他们不负责任地诋毁你,他们谈论你像谈论天气,他们根本不在意你是死了还是活着。你为了这些与你完全不相干的人,而要抛弃我们这些爱你的,疼你的,懂你的,舍不得你的人吗?你的心长到哪里去了?你这里,到底有没有我们?我们对你的信任,敌不过那些不相干人的毁誉?”

    高飞警觉地看看窗台,立刻把窗户拉起来。“你想跳楼?”高飞一把把郑雨晴搂在怀里,“你要是跳下去,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郑雨晴跟犯错误的孩子一样:“没有。我心口闷,想吹吹风。我有一刻,有跳下去的欲望,那一刻,一下就把自己吓醒了。我不能跳!我要是跳了,就逞了小人之快,痛了亲人的心。”

    高飞由怒转笑,怜惜地摸摸郑雨晴的脸:“没白疼你,还不糊涂。好好睡一觉,人这一生哪,就是高高低低,上上下下,要有一颗平常心,天大的事都会过去。”

    郑雨晴呜咽:“我睡不着,脑子里像陀螺那样飞转……”

    “我看着你,你乖乖闭上眼睛睡。”

    郑雨晴闭上双眼,听话得像个孩子。

    高飞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晚安。”

    郑雨晴惊恐地睁开眼睛:“你要走了吗?”

    高飞保证:“我不走。”他给雨晴盖上被子,触到郑雨晴的脚,那脚冷得像冰一样。高飞二话不说,拉开自己的衣服,把雨晴的双脚揣进自己的怀里。

    深夜,突然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郑雨晴惊醒,她惊叫一声,随即哇的一声号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惊惶地四下张望。

    高飞正在Pad上改文件,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迅速走到郑雨晴床边,兄长一般拍打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我在这里,雨晴不怕。”

    郑雨晴嘴里叨叨叨叨不停:“我对罗美林没有恶意。是她自己坚持要值夜班的,换都换不下来,我怕她以为我干涉她工作,所以不去夜间站了,我没有让她写检查,我都跟领导说了我一个人扛,我从没想过迫害她!不过我动心起念了,我在心里看不惯她,我从情感上没接受她,我不该说那句要跳回你自己那儿去跳……”

    郑雨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高飞像哄孩子一样“嘘嘘”地拿手指堵她嘴,实在堵不住,便用唇贴上去。郑雨晴挣扎了两下,突然就安静而归顺地彻底把自己交了出去。

    外面打着春雷。吕方成正在备课,听见雷声,他赶紧把窗户关严,拉上窗帘,屋里安静了。吕方成给萌萌拉好被子,又一次拨打郑雨晴电话,仍是关机。他放心不下,终于忍不住,打高飞电话。

    高飞电话在高飞衣兜里。

    高飞衣服在衣柜里挂着。

    高飞和郑雨晴在床上。

    没人听见。

    吕方成思忖片刻,给高飞发了条微信:“你知道雨晴现在在哪儿吗?”

    没有回应。

    吕方成再等片刻,又发个微信:“你若见到她,让她给家里报个平安。”停顿了一下,他加一句“萌萌想她了”。

    吕方成走到厨房里,站在他的那面课表前,默默盯着看。口中喃喃:“你这个中二妇女啊,可别干糊涂事……”课表当间,是郑雨晴上次偷偷添的几个字:郑在点赞。还有一个笑脸符号。

    清晨的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里,探进房间。郑雨晴像婴儿一样,蜷曲着身体,高飞睡在她的身后,环护着她。

    她睁开惺忪睡眼,高飞立即发现了,轻声问:“醒了?还冷吗?”

    郑雨晴答非所问,她盯着窗帘上那透亮的一片,喃喃道:“天亮得好快啊……”

    然后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高飞看看表:“亲爱的,该上班了。我们都只请了一天假。”

    郑雨晴一脸痛苦地躲避:“我不想上班。领导训我,同事讨厌我。我不想出去。”

    高飞摸摸郑雨晴的脸,然后站起来:“你必须得出去。一,你是单位领导;二,今天你还得到公安局去;三,吕方成在找你。”

    郑雨晴仍然背对着高飞,轻轻问:“那棵树……为什么要叫雨晴树呢?”

    高飞一愣,笑:“送给你的,当然拿你冠名。你觉得不好吗?”

    郑雨晴有点不好意思:“上面写着雨晴树,下面写转角七百年的伫立,搞得好像是我在等你似的……”高飞俯下身子,亲吻着雨晴:“我错了,它应该叫高飞。是我在那里一站七百年……怎么能让你站那里等我呢,真是太没觉悟了。”

    郑雨晴终于被高飞逗笑了,笑完以后又叹气,叹气以后才缓缓起床。

    高飞继续劝她:“晚上回去陪陪孩子,还有你父母那里,抓紧时间去报个平安,别让老人操心。”

    郑雨晴打开手机,飞出很多条微信和未接电话。“你放心。这个世上有这么多牵绊我挂念我的人和事,即使负重,也要砥砺前行。”郑雨晴上班去了。

    郑雨晴刚在办公室露个头,陈思云就蹦过来,一把抱住她,带着点哭腔,连珠炮一般喊:“姐姐!郑社!”

    郑雨晴轻拍她的后背:“别急,有话慢慢说!”

    陈思云破涕为笑:“讨厌,人家为你担心死了!”她报告一个好消息,原来罗美林突然跳楼,是因为她的病,严重的抑郁症。

    那天小粟回到报社,刘素英腾出手,带着公安就去了罗美林的家,在她的卧室里,发现一溜排的药瓶,书柜里有罗美林从青海到江州求医问药的诊断书,罗美林的日记也被公安找到了。

    虽是好消息,但郑雨晴一听,却更难过了,都觉得罗美林怪,自己怎么没想到那是病呢?!

    陈思云递上罗美林的日记本:“公安已经结案了,我把这个留下来……”

    郑雨晴心情沉重地翻开罗美林的日记,满篇全是罗美林失恋之后,抑郁心情下灰色的心。她的病,罪魁祸首是那个负了她的吴春城。

    郑雨晴合上她的日记,深深叹口气:“痴情女子所托非人啊!爱有多深伤有多重。”

    “她病得那么重,我们都在背后长长短短议论她,却从没想过伸出一只手给她……她虽不因我而死,但我对她有很多的错。”郑雨晴仍在自责。

    陈思云想了想却说:“不是你的错,郑社。她的命,是她自己浇铸的。她跌在吴春城的小坑里,从此再没爬起来过。其实,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值得用生命去爱或恨的。”

    郑雨晴回到娘家。许大雯一见到女儿,扑上去摸头摸手:“哎哟我的孩,你没事吧?可把妈吓坏了……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你要是出了事,让妈妈怎么活呢?”

    郑雨晴安慰地拥抱了焦躁不安的亲妈。

    郑守富从书房奔出来,去厨房端出一碗汤,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跟郑雨晴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问过医生了,那个罗美林啊,之所以得抑郁症,就是太瘦了。女孩子到你这个年纪,要多吃,长点脂肪,抗抑郁!”

    郑雨晴笑了,忍不住拉住爸爸的手说:“我没抑郁。我想得通。你别担心。”

    郑守富很坚定地说:“对!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状况,都不允许想不开!流言蜚语又不伤你毫发!随人家说!”

    郑守富不能听人说女儿的不好,他特地注册了个马甲上网,谁说郑雨晴的不是,他跟谁干仗。

    郑雨晴看郑守富的脸色:“你脸怎么这么红?你降压药吃了没?”又拿血压计给父亲量血压。还劝老头,不要跟那些网上的人计较。不好的话不听,不看,不说。老天自有一杆秤,临走的时候,要称骨头的,不要把自己的福气白白跟这些人耗损了。“罗美林的死,让我悔悟了一件事:气头上要积口德,少说一句话,不伤己,也不伤人。我到底,还是修行得不好。”看到老头血压偏高,又叮嘱妈把网线掐了,不许爸再上网看帖子。

    临走时,郑雨晴对爹妈说:“这两天忙,我得空再来看你们。你们不要有怨恨恼怒烦。我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郑雨晴出门,许大雯有些心满意足地感叹:“你们父女俩,要是能一直这样和平共处就好了。以前一见面就掐,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我看她是你的紧箍咒。”

    郑守富叹气:“以前一想到她这样的也能当社长,我天天不放心,天天舆情监测,我发现,这一桩桩一件件过来,孩子真是长大了。”

    粟主任在采编会上汇报说,将从下周起做几期心理疾病的专题,这个策划,也是采编同仁们对罗副总寄托的哀思。

    一时会场里有兔死狐悲的凄然。

    郑雨晴态度诚恳地检讨:“罗副总,是用她的生命在提醒我,我对我周围的人太粗糙了。这几个月来,我太急于处理扑面而来的事,却忽略了那些交替出事的人。今天,我这个‘中二妇女’,想跟大家道个歉。我这心呢,也是大得漏风,光想着报纸要出精品,报社要出效益,把过多的压力加诸在同事们的身上,希望大家多担待我点……”

    她安排下周全体人员体检,并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不去:“咱们不仅要有身强力壮的躯壳,还得有一颗无坚不摧的心。”

    右右嘀咕着:“健康体检又不包括精神方面咯,万一我心理有毛病怎么办呢?”

    郑雨晴听到了,笑着夸奖道:“这是个好问题!请刘经理寻一个好的心理医生,每周为报社职工服务两次。”

    大家静静听着,觉得郑社和以前不大一样了。那个风风火火的铁娘子身上,增添了几许温柔细致。

    散会后郑雨晴问刘素英:“今天怎么没看到张国辉?”

    刘素英鄙夷地:“公安一宣布罗美林是自杀,这货就闪没影了。听说是找了个会,出差去了。吓得不敢见你,相!怕你回来搞他。”

    郑雨晴温柔一笑:“我现在喜欢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了,哪有时间分给不喜欢的人和事?他多虑了。”

    刘素英小声道:“那个高总,对你挺够意思的。”

    郑雨晴低头,没好意思吭声。

    刘素英拍拍她的胳臂:“理解理解。人在特别脆弱的时候,容易失守。”

    郑雨晴赶紧漂白:“他并没有乘我之危。”

    刘素英一脸鬼笑:“原来是两相情愿,那更好了。”

    吕方成扎着围裙,在状元及第工作室的后门点货。送货的小厢车里堆着生鲜瓜果鱼虾肉禽。车厢帮子上贴着不干胶:状元及第工作室指定供货商。

    吕方成拎出一块牛肉,熟练地捻捻,舔舔,闻闻,随手一撕,牛肉一劈两半,他往送货人面前砰地一扔:“你这是胎牛肉!刚生下落地就死的小牛犊,病牛肉也敢拿来给孩子们吃!你黑了良心!”

    送货人伸头过去装模作样地看看,然后抱抱拳:“哎哟哎哟,抱歉抱歉!你看我这啥眼神啊!咋混进这么一块!”

    吕方成威胁:“再有第二次,我就要换供货商了!”

    送货人慌了:“保证没第二次了!我给状元家送货,脸上好有光!交警都高看我一眼!”

    小徐姑娘走来,小声说:“吕总,前边……有人报名。”吕方成没抬头:“你给他报吧。”

    徐跳奶的声音蓦然响起来:“哟,吕状元,你架子大啊!我特地来看你,不接见一下吗?!”

    徐文君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派头:“吕老板,你好像不太欢迎我啊!开门做生意,笑迎八方客嘛!柜员都要求露八颗牙的,我带你们训练过,你可没有把好传统继承下来哦!”

    吕方成不太自然:“我不是做生意的,我是应孩子同班同学家长的要求,给孩子提供点营养咨询和教育帮助的……”

    “你跟我还不讲实话。你这个小饭桌,我数数啊,”徐文君拿手清点桌椅:“百十来个孩子了!你丫头班级有这么多同学?”

    吕方成指着门头上的牌子,纠正她:“我这是工作室,不是小饭桌!”

    徐文君笑得胸脯颤抖:“不都一回事吗?老吕真是书生意气。”看到吕方成真有些动怒了,徐文君赶紧改口:“对,是工作室。我一个朋友的孩子,想进你这个小饭……啊啊,工作室!你给安排一下呗。”

    吕方成面无表情:“满员了。”

    “编啥瞎话啊,什么满员了,赶紧把这孩子给我收了,我还要赶去财富汇呢。”

    但是吕方成不收,而且特别强调,只要是徐文君带来的孩子,一概不收。

    徐文君错愕地大张着嘴,好半天才吃惊地叫起来:“你,长志气了啊!胆子不小!”

    吕方成居然变本加厉,开始往外轰她:“你出去吧,我这庙小,蹲不下你这尊大佛。”

    徐文君发作了:“吕方成,不想好了你!”

    吕方成龇牙乐:“我就不想好了,你拿我怎样?扣我钱?降我的级?去上面告我一状?你以为你还是我老板啊?!”

    徐文君愣了愣,口气变得委婉,规劝吕方成:“虽然不是同事了,可低头不见抬头见,今后可能随时会遭遇上,咱能不能,而今迈步从头越,相逢一笑泯恩仇呢?”

    吕方成地傲答:“不能。”

    徐文君气急了,又变脸:“你惹我是吧?好了伤疤忘了疼了。你自己想想,我徐文君一路走来,可有没做成的事?”

    从前徐文君在营业部一手遮天,在那个体系里,吕方成毫无反抗的力量。在她的胁迫下,吕方成一点点没有了自我,虽然良知未泯,但仍做了黑白不分的事情。但现在不同了,吕方成挣脱了徐文君的体系,他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种当家做主的痛快,让吕方成恨不得翻身奴隶把歌唱。

    他从容地背着手,语调轻松:“我现在是自由职业者,自由,你懂什么意思吧,自由不仅意味着想干啥就干啥,更意味着,想不干啥,就不干啥!”

    徐文君一手叉腰,一手戳着吕方成,胸脯乱颤,冷笑道:“你就算跑到天边去,我照样能治你!什么工作室能又卖饭又办学?你执照上写着餐饮是吧,你搞课后辅导就是超范围经营,我只要把举报信往工商桌上一放,你就等着工商来查你吧!还有,你有教师上岗证吗,你就敢给人辅导作业?!哼,让老娘不舒坦的人,老娘都不能让他活!我劝你,斟酌一下再回答我:我这有个孩子,你接还是不接?”

    吕方成抱起小茶壶嘬了一口水:“去告去告!尽管去告!我这儿的学生家长不少都是职能部门的头头脑脑呢!”吕方成掰着手指头数:“工商税务卫生法院……全齐了!我们互相为对方解决后顾之忧啊。”

    徐文君一愣,气焰委顿,声音有点虚:“你给我等着!”她边走边扭头威胁吕方成:“有你好果子吃!”

    一回头不小心“咣”撞到玻璃门上,一大块玻璃掉到地上,稀里哗啦,崩得到处都是。徐文君脸上崩了好多玻璃碴,额头上还插一片玻璃,血糊一脸,其状甚恐。

    吕方成也吓着了,一把扶住徐文君:“快!我送你上医院!”

    徐文君立刻阻止:“别动!你等着,你等着!”

    吕方成以为她要说,你等着我弄死你,岂料徐跳奶摸出手机开始自拍,自拍完了,又对着满地玻璃碴和那破碎的门一顿狂拍。然后捂着脸任一路鲜血滴答地走到马路上,撕下交警在车窗上贴的罚单,从容开车走人。

    吕方成目瞪口呆。这个女人,太疯狂了!

    小徐急坏了:“你还不去追她?她肯定去报警了!一定要在家长来以前把这事给了结了,不然……”

    吕老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进来了,这时却淡淡地说:“好事。”

    大家都不解地看着吕老太。吕老太重复:“好事。幸亏是她撞了,要是孩子们撞了呢?说明你这玻璃门不安全。人家批评你是对的,你就是有好多漏洞让人抓。赶紧地,去换个钢化玻璃,这钱,不能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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