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碧玉歌 > 第53章 结盟为友 浪葬绫殇

第53章 结盟为友 浪葬绫殇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笔趣阁 www.bqg16.com,最快更新碧玉歌最新章节!

    殷元皓沿着江边往前走,每走一段路,江水翻涌而上的腥气就更重一层,他有意无意地抬头看天,夜空和多年前一样,亮着许许多多喧嚣的星,虫鸣声随处可闻。

    他隐约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夜里,他又一次被达官贵人家的仆役奚落了。那人斜着眼,有着一切世俗小人脸上常有的嫌恶表情,他的嗓门很尖利,闻声围观而来的人让他愈发傲慢轻狂,“你以为你是什么高贵的货色吗?人是分等级的,‘等级’你懂不懂?就是有人的唾沫像黄金,有人的命像粪土……金贵的人一脚踩死你,你还得感恩这种死法……你又不是世家子弟,既然出身卑贱,跟我一样是贱民,为何还不愿认命?要怨要怪只能是你投胎时没长眼……”说完,将厚厚的一摞书稿砸到他面前,“官家显贵,你不知道吗?你这种穷酸书生我见得多了,简直比这街上争食的野狗还多……别说大人不会正眼瞧你,这几卷破纸都会脏了他的案头……你以为你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就会有出头之日,我呸——”重重啐了一口唾沫,“你兜里有银票吗?你背后有人为你撑腰吗……你连府上最下贱的奴才都比不过,他们至少有资格给大人倒夜香……可你呢?你像杂草一样,遍野都是,枯死老死都是活该……”尖酸势利的嘲弄一波一波向他袭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江心,整个人陷入羞愧与绝望之中。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喃喃低语了一句:“九重门难启,犬声吠吠。”

    那个晚上,也像今日一样,他沿着另一条江,漫步目的地向前走,每走一步,心上的荒芜就多出一片。他的确博学多才,口齿和思维都是世上难得的伶俐;他也有着一副好皮囊,若是穿绸骑马,也会惊艳无数少女的心。可他只是一个卑微渺小的人,穿着粗劣的衣服,被人唤做“褐夫”。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便是右手大拇指上的金指环。

    那枚指环闪闪发光——大概是他经常擦拭的结果,说不上多么华贵精美,却是他前半生里拥有过的最好的东西。他戴着它,显然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可笑,可他固执地戴着它,一直戴着它——他一度以为,那会是他一生中永远摘不掉的牵挂。

    牵挂的背后是一个女子,她叫玲珑,真真切切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为此,殷元皓在指环的内壁刻了一行小字——“碧海映青天,玉人独玲珑”,没错,那个时候,他有着另外一个姓名,姓殷,名碧海。

    “碧海”是个多好的名字。虽然他这一生只见过江和湖,可他心里始终有着一望无际、天水相接的海,海水应该也是蔚蓝的,与晴空一色。广如昊天,阔若碧海,那该是怎样的一种胸襟。

    可他,注定是准备向世俗妥协了。

    拦下成都王申屠鹰的马车,是他人生里最完美的冒险。他的成功来的太快,像始料不及的潮水,一瞬间就将人卷进了深不见底的世界,潮水迅速退却,只剩下空寂的河岸,没人知道,那里曾经伫立着无比执著的一个年轻人。

    申屠鹰给他带来了一场华丽的变身。殷碧海摇身一变,成了殷元皓。他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绛纱袍,戴着贵族男子身份象征的金玉冠,甚至娶到了皇帝的爱女。简直像梦境一样绚烂。只是这样的梦里再不能出现像玲珑一样纯素的女子——毕竟太煞风景。

    长亭公主是个不美不丑、烈性刁蛮的女人,眼里容不下半点儿砂子。如果纯粹用男人的眼光来审视,她并不适合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所幸她是公主,可以卸下妆容和道具,以真实的面目任性妄为。

    殷元皓依然下定决定要娶她。申屠鹰更是极力促成——否则,长亭公主会成为他劲敌手中的又一个砝码,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排着长队等着候着一睹芳容的豪门子弟大有人在。

    新婚的前一晚,殷元皓还是一个人在江边走了很久,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指上的金指环给取了下来,时间长了,指环也像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他把指环紧紧握在手心里,直到它变得温热,像极了玲珑的体温。该死!他竟然又在想玲珑……于是,他奋力一扔,指环落入了江中,它那样小、那样不起眼,在风平浪静的江面上竟没留下一丝声响。月光炫目,他不禁用衣袖掩住脸,眼泪还是滑了下来,慢慢浸入他的嘴角,味道咸腥。

    和长亭公主的婚姻就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会被反复追问、会遭诘难,需要对她的嫉妒之心一忍再忍,还要违心说着赞美、千方百计去迎合她……他已经失掉了一个才子的尊严和清高。同样,他还要听从申屠鹰对他的种种安排:对自己从内心轻视的人卑躬屈膝、与庸俗不堪的同僚把酒言欢、残害一些根本与自己素未蒙面的人……名利双收,曾经是他自鸣得意拥有的后半生里最好的东西。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不知名的人在背地里揭发着他的过去、质疑着他的出身……直到铁证如山,他的欺君之罪眼看要坐实了。长亭公主比他料想得更加冷漠无情,在用药物杀了腹中三月大的孩子后,她亲口要求自己的父皇将殷元皓凌迟处死。申屠鹰显出他的仗义来,开始为殷元皓多方奔走,那名叫玲珑的女子显然是重要证人,申屠鹰没能及时找到她,她死在了另一拨人手里——他们逼迫她讲出殷元皓就是殷碧海的事实,可她宁愿服毒自尽,也不肯说一个对殷碧海不利的字,死前仍在自言自语:“……他是高门大户的公子,我怎会与他相识……”

    最终殷元皓只是被罢掉了河南尹的官职,皇帝亲许了长亭公主与他和离。他还是殷元皓,可他开始无比恶心这个名字和这个人。

    玲珑因他而死,至死都还在保护着他。可他呢,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扬眉吐气,为了虚浮的功名利禄,选择了一个狠心薄情的女人做枕边人。

    申屠鹰依然需要他,他大业未成,身边还需要很多为他效命的人。他对殷元皓说,他们有盟在先,他们是盟友,并许诺自己会让他东山再起。殷元皓笑笑说,“我只想到江边走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算是一个盟友的请求。”他本想说“最后的请求”,可还是省掉了至关重要的三个字。

    他出了大司马府那扇威严庄重的门,像是灵魂从躯壳里走了出来,他不知疲累往前走,玲珑清丽的身影像夜的眼睛,专注而深情地注视着他。殷元皓走得极慢,明明玲珑就在眼前,可是像是隔着山水般,始终走不到她身边。

    他沿着江越走越远,江水里的星光越来越耀眼,夜却越来越凉,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走向一口棺材,上好的木料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笑笑,停了下来,面朝江水,江面微风阵阵,优美的浪花一朵一朵相继开败,月亮咧着嘴笑开了。

    一步,一步……江水轻轻抚摸着他的双足,温柔地环抱在他腰间,慢慢地没过他的胸膛……一步,一步,越来越吃力,却又越来越轻松……江水一点一点浸入他的嘴角,味道咸腥……他的眼里一片白茫茫……

    悬在横梁上的白绫肆意飞扬,一如她的裙角和笑脸。

    白色,是她最钟情的颜色。她那时还是少女,虽然无知幼稚,却已深深厌恶上了血一样的赤和墨一样的黑。在她心里,没有什么色彩可以与白相媲美。后来很多人误解她,背地里冷言冷语,说她是一个假装纯洁干净实则污秽不堪的女人。其实她从未想过要给自己贴上纯和净的花黄,她甚至认为对于一个经历过一些岁月和变迁的女人来说,盛赞她如何纯净、如何无暇,那其实是一种绝妙的讽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女人有着最为深不可测的心,只有她们为爱生、为爱痴、为爱死,能一直支撑这种强烈信仰的东西,她几乎可以肯定绝不是水晶、白玉一类的至洁之物,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罪恶一场。

    她的内心早就蒙上了污垢,但是和其他女子一样,她并非是生来就沾满了尘霜。她在懵懂的年纪入宫做了婢女,红墙绿瓦,看得她两眼生出斑斓。日子没有期望的那样惬意,可也绝不像外界流传的那样悲苦。在她看来,数九严寒睡在破窗边的旧棉絮里说不上凄惨,被不得志的二等主子斥责打骂称不上可怜,她可以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也可以任由作践、渺小卑微……只要能看到他,她的心里就一直是晴朗温和的春日。

    她是为了他才进宫的,而他不过是一名三等侍卫,仰人鼻息、自身难保的境地里常常顾惜不了她。可她从没怨过他一句,她在他面前永远挂着甜美不知疲倦的笑,这笑有时让他都郁闷了,于是质问,“雪梅,这宫里有那么乐吗?”微拧一下眉头,“还是你习惯犯傻?”她若无其事,顾左右而言他,“你们侍卫穿的衣服真好看……比太监们的好看多了……”说完咯咯直笑,他佯装恼怒,对她不理不睬……

    命运在她身上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本以为两人一起捱上一些年头,就会等来双双离宫的那一天。可宫中发生了一桩闹得沸沸扬扬的嫔妃与侍卫私通事件,最终以陈姓充华与侍卫的惨死告一段落。这样的结果宫中的老人早已处变不惊、见怪不怪。她却因此发了疯,那名无辜枉死的侍卫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他,一个承诺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的人。她恨透了后宫里那些漠视人命的美艳面孔,她很清楚这起悲剧的幕后策划者便是宠极一时的沈淑仪和杨美人,她们联手诬害了皇帝的新宠陈充华,顺便搭上了一条年轻果敢、有人爱着的生命。

    那个男人曾是姜雪梅的全部,却这么轻而易举就让人剥夺了,从此以后,她将一无所有。姜雪梅性格里暗藏着的、压抑着的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机、城府,此刻纷纷显露。她决心要倾尽全力去报复。

    以她那时的身份和地位,复仇显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那时申屠鹰还小,他的母亲杨美人很快也沦为失意者,缘由还是一样的荒谬绝伦、毫无新意,可主宰天下的人总会不厌其烦去愤怒、去相信,这个人所拥有的愚蠢也是举世无双的尊贵,群臣之中激起的喝彩之声依然不绝于耳。杨美人失宠被贬,对姜雪梅来说无疑是件喜事,她的仇人如此轻易的就少了一个,自己还没来得及耗费什么心力。不过这事儿还没完,她盯上了杨美人幼小的儿子——双眼晶晶亮的申屠鹰,她有足够的耐性和信心等着这个偏激聪颖的小皇子长大成人,成为她的掌中玩物。

    至于沈淑仪,这些年在后宫呼风唤雨过了头,风水也会轮流转,她的殒灭更加富有戏剧性。她恐怕只能责怪自己生出的儿子太过光彩照人,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楚王的风仪,相形之下,那时还是太子的当今皇帝,简直被世人的眼光丢进了阴沟里。姜雪梅止不住的欢喜,她明白总会有人先坐不住、总会有人先下手,她只需要静观其变,必要时在一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太子貌不惊人、才能平庸,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对美且有才的女子进行追逐。他在宫中“偶遇”过几次姜雪梅,心中的欲念一发不可收拾,可太子妃郑春骄纵擅妒、凶悍无比,他只得畏畏缩缩、吞咽口水……即使这样,姜雪梅仍会不失时机地为太子心上多添些忌讳,她会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流露出对楚王的倾慕,会故意撞在低头凝思的楚王身上,然后将若有若无的羞涩尽数送进太子憨傻的眼里……太子只是一个再庸常不过的男人,虽然用鼠目寸光来形容一位未来的君主实属不敬,可姜雪梅时常在心里耻笑着他连老鼠都不如——老鼠是多滑溜的动物,而他呢?像是自己手里可以随意舍弃的玩偶。

    随着楚王的覆灭,沈淑仪战绩辉煌的后宫生涯开始慢慢落幕。“呆在一个像冷宫的地方慢慢孤老,实在是别有情趣。”姜雪梅笑着对自己说。申屠鹰慢慢长大了,轮廓越来越鲜明,远远看着,那是一副男人的骨架,高大、充满韧性。他让她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在她心里撕咬着她,让她痛不欲生;她的心变得愈发狂野,看申屠鹰的眼神妩媚得像一层轻柔的网。

    终于在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申屠鹰义无反顾地栽进了她的罗网之中。他那时寂寞附进了骨中,唯有温情可医。窗外雨疏风骤,窗内烛泪滚烫,纱帐轻舞摇曳,一如她的身姿。

    她用自己的方式帮申屠鹰完成了男人的成人礼,在她看来,那无异于一场痛快淋漓的复仇,后来才发现,却也是掺进爱的;申屠鹰深深眷恋着她,可比起王爵和封地来说,她又是微不足道的。两人很快分道扬镳,却又藕断丝连。

    当年的太子如愿以偿坐上了龙椅,她也早已不再是让人随意踩踏的婢女,她从一个低级女官慢慢变成了世人啧啧称奇的“女侍中”。皇帝一直想纳她为妃,可是对她做出的每一个决断却只有听之任之的份,他深信不疑自己对她的爱饱含着宽容。她却并不这么想,她从未要求他爱过她。

    同样的道理,申屠鹰也从未要求她爱过他,可听从于自己的心声往往就要求忤逆着他人的意志。姜雪梅对申屠鹰的爱犹如令人窒息的热浪,又如背阴而生、拼命滋长的藤蔓,总之,它们让申屠鹰喘不过气来,却又无能为力。时间久了,他只能躲着她,他是不能允许自己与贵为天子的兄长共享同一个女人的。

    可他们还是常常见面,在朝堂上、在皇城中、在姜雪梅的别苑里……如此频繁的往来只因她多了一重身份——他的盟友。

    “盟友”二字让她听上去就像是申屠鹰志同道合的红颜知己,可实质上,她只是想用这种手段把他在自己身边尽可能地多留一段时间,虽然明明知道,男人的心是世界上最留不住的东西。她开始以成就他的梦想为己任,更何况,她对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从未有过敬佩和尊重,天下之主早该更换一张她喜欢的面孔。她就是这么固执。

    此时,她依然素衣素妆,不过这次却是为自己送葬。她内心最为不屑却又能决定她生死的人赐了她三尺白绫,“还好,是白绫,而不是鸩酒。”她在心里庆幸,她是至死也不愿见到躯体渗出的赤红。那个人身穿黄袍、体型臃肿的人流着泪对她说,“你这又是何必呢?朕对你的心意,这么多年,你就一点儿不领情吗?偏偏要跟我四弟……我拿他半点儿办法没有,对你也可以装作不闻不问……可你怎么能让别人抓到把柄呢?他们逼着朕……朕哪里是什么天子啊,朕就是一个身不由已的傻子……不……连傻子都不如,傻子不会有肝肠寸断的苦……”姜雪梅的这一生或许只在这一刻对眼前的人生出几分怜惜。她用手帕为他拭泪,可他的泪痕也像皱纹一般深,她叹了口气,一言不发,手捧着叠放整齐的白绫转头就走,身后那个男人的哭声越来越悲伤。“他的确不像天子。”姜雪梅心想,但这次并没带上嘲讽的意味,“他是一个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白绫缓缓爬上横梁,像一缕白烟,又似一条白蛇,它慢慢地舒展、慢慢地蠕动……姜雪梅用双手系上一个牢固的结,心上的结随之解开了。她曾强势地找申屠鹰索要一个誓言,她想将他们紧紧捆在一起,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她捆住的人,始终只有自己一个。

    白绫、白衫、白色绢花和绣鞋,连玉镯都透着晶莹的白……一头黑发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散开,嘴角开始出现一丝若隐若现的猩红……她终究是有负了生命的底色,墨发和赤血是她一直忽略的存在。

本站推荐:重生之女将星全职法师瑜伽老师花样多西出玉门散落星河的记忆青春派真千金她是全能大佬我有药啊[系统]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兼职无常后我红了

碧玉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故山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故山丘并收藏碧玉歌最新章节